林琅

我不爱前程爱观音。

[小凡高]衣襟带花


副cp龚方,一句话超代。提前祝高杨生日快乐。

“愿你一切都好。”


为了那说得出口的、说不出口的、转瞬即逝的、永恒不变的少年。


衣襟带花


1.

 

“诶?方书剑怎么又生气了?”

 

龚子棋不回他,张超拿手肘怼他也不回,只管低着头垂着眼睛老老实实剥虾,臊眉耷眼得像只犯了错的金毛。 


“把又字去了!”方书剑架着胳膊皱着鼻子看过来,恶狠狠地盯住张超的脸,像一只气呼呼的小狮子,重音放在主语上,话里话外威胁之意满满当当,“我有那么爱生气吗?” 


张超暗叫一声不好,这小祖宗果不其然炸毛了,连忙转移话题和视线:“诶,子棋你不是不吃虾吗,既然如此我就不客……” 


他的筷子还没靠近盘子,就被龚子棋反手一拨,直接堵住,说:“自己没长手?”然后在张超的瞳孔地震中熟练无比地递到方书剑嘴边。 


“啊——”龚子棋示意道。 


“别气了,不就是个不长眼的投资商么,大不了下部戏我给你投,你想找谁找谁。” 


“诶?投资商?”张超揉了揉手腕,伸手也给自己夹了只虾,然后转头看向方书剑。 


方书剑叼走了龚子棋手中的虾仁,鼓着半边脸颊,一边说龚子棋你忘了蘸醋,一边分了个神,冲张超点了点头。 


妈的,狗情侣。 


张超把虾三下五除二剥好,还不忘蘸料,然后放进代玮碟里,抛一个媚眼:“代代你吃。” 


方书剑的确在为资金的事情生气。 他第一次尝试多方面发展,由音乐剧演员转型做制作人,踌躇满志引进了外国小众经典IP,光是剧本就磨了半年多。特意邀请了郑云龙来演男一号,音乐团队也是他精挑细选谈成合作的。但就在项目启动的时候,投资商却出了问题。他们临时要求更换女主角,启用某位高层的女儿,否则就撤资。嘴脸无赖,却让人无可奈何。 


圈子太小,每个人其实都如行舟于冻水之上。规则尚未成型,任何资本都是翻云覆雨的掌权者,瞬息万变。 方书剑怎么肯把重要角色交给这种人,他为这事跑了好几天,觉也睡不好,黑眼圈熬都出来了,今天是抽空才来参加黄子弘凡的婚宴。


方书剑这人倔,又一根筋,龚子棋说需要多少钱不然我让我爸来投,方书剑说不要,转过身就真的不肯透露一个字。他们为此刚刚吵过一架。龚子棋气恼他的死脑筋,甚至头脑一发热,冲方书剑吼了一句:“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你家人!?” 随即他自嘲地笑笑,说也对,你连我的求婚都拒绝了好几次。 


可是当方书剑红着眼眶说龚子棋,我爱你,可是我不要当和那些人一样的特权阶级,你明白吗的时候,龚子棋又心软了下来。 况且做项目如赌博,谁也不知道反响如何,命数几成。他不能让龚子棋为他冒这个险。 


“行了,方老师,”龚子棋在爱人面前一向没有脾气,他拿纸巾擦手,另拿了一张给方书剑擦嘴,“黄子弘凡过会儿来敬酒了,你别不开心,笑一个。” 


2.


酒宴过去大半,大家都喝得东倒西歪。众多客人陆陆续续撤退,最后只有一圈好友围坐在酒桌边。 


高杨过来的时候特意隔几步停住,点了点人数,结果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没齐。 还是没齐,他和黄子弘凡的婚礼,声入人心第一季的成员尽力空出档期,从世界各地飞过来参加,但最后也只有二十个人成行。 


二十个人听起来很多了,可是还有十四个人没来。 


黄子弘凡紧了紧揽在他腰上的手,同样叹口气,小声回道:“已经很好啦。” 


他回头大声招呼了一声服务员,快过来,给我和我爱人加俩凳子。他酒没喝太多,但还是有点醉醺醺的样子。 高杨顺势坐下来,捧着酒杯冲大家笑,他其实已经笑了一天,脸都要僵了,只有这个笑最真心实意,他说:“留下来的都是份子钱给得多的哈。” 


“有个视频想给你们看。”

3. 


是段时间蛮长的视频,黄子弘凡说他都没有看过。 


开头一阵嘈杂,有风声和人声,镜头调转。二十二岁的高杨调试了手机镜头,站在酒店门口,穿着大衣,戴着眼镜,鼻尖冻得透红,别开眼睛盯着地面。 


是五年前的梅溪湖,五年前的冬天。 


良久,他才开口,说:今天……是声入人心的庆功宴。 


是告别的日子。 


画面一阵漆黑,跟随他步入酒店宴会厅。他其实不喜欢离别的时刻,这总是太让人无所适从。离别就意味着忘记,意味着消失。 


廖老师、小玲老师、baby老师、尚老师……他们统统举起酒杯,踏着微醺交错的步子上台,发表临别感言。搞艺术的人大都感性,梁朋杰这样泪腺发达的小孩哭得已经流不出眼泪了。眼睛红肿,像是揉进了桃子的绒毛。高杨给他递纸巾,小孩扯着他的衣角说高杨,我好舍不得你。 


五年后的梁朋杰在台下捂着脸,说靠好丢脸。我以前怎么那么傻啊。可是他抬头看着二十岁的梁朋杰,那个怯懦又温柔的小男孩,在岁月长河里早已脱胎换骨,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点怀念。 


视频里高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给他一个拥抱,摸摸他柔软的头发,留给他一片沉默的真实。希望他也能感受到他澎湃炽热的心脏,他知道他懂。 


我也是,我也好舍不得。 

他们每个人说完一次话,台下的每一个人都热烈地鼓掌。他们鼓得那么凶,手掌都发红发痛。他们没有说出口,但是却都明白,每一次鼓掌都意味着一次告别。 


我们告别梅溪湖,告别筒骨粉,告别排练的日日夜夜,告别那些可爱又幼稚的朋友们,告别哭过笑过的节目,告别又爱又怕的舞台,告别声入人心。 


说到最后,车轱辘的话来来回回说过许多遍,关于感谢,关于再见,关于辛苦,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以后,廖老师突然又冲上台,高举着酒杯,冲着台下所有的得意门生,节目组人员,大小领导,起了《饮酒歌》的调,大家基本上都喝了个七七八八但音乐素质犹在,迅速跟上了调子,佳哥和蔡蔡一嗓子上了high c,大厅里成了歌声的海洋,动听又悠扬。 


此刻所有的话语和身份都无关,唯有离别的歌声最动人。 可这是高杨听过的最悲伤的一版《饮酒歌》。 


他看到佳哥偷偷掩面哭了。 


绿酒一杯歌一遍。 


为什么要哭,是哭我们唱过的歌词谱,一起度过的三九寒冬,在最冷的时候牵过手。那些热忱的真心和总要结束的宴席仿佛在告诉我们,兜兜转转相聚之后还是要走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到最后,我爱过的人没有一个留在身边。 


高杨不喜欢太过盛大的告别,他总隐约觉得,这样只会使之后的日子越来越往下走,让人越来越难以忘记。 


离开的前一天他最后一次去了美声工厂。 


他们拆得好快,那些座椅、钢琴、LOGO、排练室、化妆间、舞台,在一天之内都荡然无存。高杨站在他们以前的排练室的门口发愣,伸出手,却只攥到了一把铁锈。 


转个弯他看见张超孤孤单单地坐在地上,坐在他们曾经常驻的那间排练室前面,那里应该是摆放钢琴的地方。单眼皮的男生垂着肩膀和眼睛,静静地看着一片灰尘白粉的狼藉地面。 


三个月前我们都想像不到这里会变成如梦如画的乌托邦,三个月后我们也想象不到它坍塌得这么快。 


高杨过去和张超坐在一起,黑色羽绒服上蹭上了一块白灰,张超伸手捂住眼睛,声音闷闷地掉在地上,他在哭。 


他说:“高杨,你说怎么就这么没了呢。” 


这是高杨第二次看到他哭,第一次就是在昨天。张超说高杨,我好讨厌分离。 

“我本来想拍给他们看看,我撞门其实不是故意的,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现在看来,真的是个意外,意外得像一场梦。” 


少年静静地不说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也不是安慰,只是一个示意。他们挤在一起,像只是为了取暖而凑在一起的小动物,毫无形象地坐在这一片灰头土脸的地方,抬头望着水泥灰的墙壁和天花板。 


一天之前他们还在这里笑着闹着,一天之后这里就成为了一片废墟。往昔吉光片羽,他们都没能留下一点相爱的证据。 


他们共同无言地沉默,如同哑巴。说不出来告别,也说不出来再见。 


高杨说:“张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我很喜欢黄子弘凡。” 


张超转过头有些惊讶,然后顺势笑了,一个淡淡的笑,笑意没传递到眼睛里,他回答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代玮。” 


在一片狼藉面前,在梅溪湖的冬天面前,即将到来的离别是催化剂,高杨和张超交换了一个秘密。 高杨好像从来没有表达过这么强烈的感情,从来没有如此直接地表达过喜欢。 



是的,他很喜欢黄子弘凡,那个独特的男孩。 


他坦荡,快乐,真诚,热情。跨越千里万里,和他们湖上相遇。他到底喜欢他什么,高杨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曾一起快乐地开怀大笑,合作时拥抱,小心翼翼地关怀和不露痕迹显露出来的成熟。 


这个男孩才二十岁,却已惊艳得让人无可奈何。他的才华出众,未来可期,他熠熠生辉。 


高杨和张超在梅溪湖的门口遇到了大声,她回来对接些事情。这个姑娘的手机和电脑里有这三个月所有人的缤纷回忆,他们分别和又一次流泪的女孩拥抱,听见她祝他们一切都好。 


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梅溪湖的时候,高杨想。 


也祝你一切都好。 


祝梅溪湖三十六子都一切都好,尤其是黄子弘凡。 

亲爱的LARS,你真的太好了。谢谢你。 

 

我也想过时间为什么不能再长一点呢,为什么不再多一点,再等一等,等一等让黄子弘凡喜欢我呢?可是我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我怕这情意不够沉,怕这个男孩不喜欢,所以其实无论多久都无所谓了。那么他呢,他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5.

 

二月底,高杨启程返回维也纳,黄子早他一天离开成都,飞往波士顿。黄子弘凡临走的时候高杨给他发微信,说听说波士顿的松鼠很可爱,你记得拍张照片给我看。 


黄子少顷之后回复,语句都带着伶俐的笑意:“好啊,你要是有时间,到波士顿来找我玩,我带你吃好吃的。” 


高杨忽然想起离开梅溪湖的那天,他坐在酒店的大厅等车,旁边坐着个小女孩,扎两个羊角辫舔棒棒糖,睁着一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他: “你等谁呢?”

 

高杨还没说话,她立马又说:“你等了好久哦。哥哥,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他又沉默,这该死的沉默。 


他想,我其实没有什么故事。当初节目组选人的时候他们问我这些年的经历,我眼前只有从北京机场到维也纳的数十个小时飞行,刚到维也纳的时候我听不懂德语,感觉自己到了外星球,只有我是孤单的一个人。多瑙河那么大,为什么容不下一条小小的鳟鱼呢?我写字不太好看,初中高中的时候不在乎这个,到了大学写得更多的是德语和英语,连拼音都要忘了,哪儿还记得练字。 


你瞧,我们多么不般配。 


他们好像很喜欢给我们划分派别,老云家,蔡程昱工作室,晰望之村……老云家好像一个真正的家啊,有蔡程昱,有张超,有方书剑,有梁朋杰,有黄子弘凡,有小孩子,有嘎子哥和大龙哥这样的顶梁柱。 


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的组长还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合群又不合群。七零八落,不知何处是归乡。 


高杨回答她说,或许我是在等一个答案,一个我自己才能回答的答案。 


我曾经在维也纳彻夜不眠,见过所有的黑夜和白天,阳光和灯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空空荡荡。 


我看过太阳,从此再也不能接受黑暗。 


后来贾凡回欧洲办事,曾短暂地见过高杨。他的声音像一阵叹息,像他的歌声一样,宽厚得如同一条河。让人想起新疆的赛里木湖,他总是拥有这样强烈的共情能力。而高杨呢,他是一颗眼泪,他只是一颗眼泪。赛里木湖是广袤无垠的珍珠,而他只是一颗眼泪。 


“你看起来很累。”贾凡给他倒水。 


“的确很累,”高杨故作俏皮和轻松地耸了耸肩,说,“你也知道的,我在欧洲没有朋友嘛。但是我习惯了,不用担心。” 


贾凡愣神,然后把给他带的礼物放下,起身紧紧抱住高杨说,小高杨,一切都会好的。 


“……你别哭啊。”高杨顿了一下,然后这么回答他。 


一切不好也没关系,我真的已经习惯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追求什么,时间是条不能倒流的河。我们无法再回到梅溪湖,也无法再回到乌托邦。从热闹中抽身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从爱里也是一样。黄子弘凡曾经做过我三个月的好朋友,他给了我最好的关怀和温柔。 


他的爱像热烈的太阳,连阴影下的苔藓都要被他晒干,始终笼罩在我头顶的梅雨季节和乌云全都散了个干干净净。 


我们相爱过,好像又没有。那三个月好像一段美梦,我尝试着想把它握在手里,结果却发现它从来没有降临在我手上。我拥有的始终都是影子,一点点,黄子弘凡的虚无缥缈的影子。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6. 


那段时间的确非常难熬。 


高杨和黄子弘凡几乎失去联系,彼此都有忙不完的事情。黄子的专业课业又重又难,堪称魔鬼,而高杨思考再三决定回国发展。这条路不好走,他走得很苦,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给他支持和安慰。 


最痛苦的时候,高杨捧着一卷台词,起身说一声不好意思,去厕所哭五分钟再出来。半夜惊醒,心里还在下意识地重复唱段和走位,梦里都是吉他、钢琴、乔若莎的背影和卷翘的长发。他不停地唱歌,不停地练习,曾经差点在排练室晕倒,没人去扶他。 


高杨心中憋着一把火,他实在是太想做好、太想让看轻他的人都大跌眼镜了。 


长时间的压抑导致年轻的音乐剧演员变得暴躁,郁闷和越来越长时间的沉默。和黄子弘凡仅有的几次联系都以他不耐烦地扣掉电话而结束。高杨怕再多说一句,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见面的时间太短,他们恨不得用每一分每一秒去拥抱和歌唱,然而在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却是最遥远的陌生人。没人理解高杨,也没人关心他,有人曾试着开导他,可是他自己关掉了那扇沟通的窗户。 


黄子弘凡第三次问高杨你到底怎么了的时候正值《长腿叔叔》的巡演末场结束,他捧着一大束黄玫瑰到后台,高杨只能笑,可是他压抑得快死了。 


他那时想,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高杨人如其名,像一棵白杨树,总是擅长等待,擅长不动声色,擅长把所有好的不好的东西都沉默着隐藏。他总是把选择权交付到别人手上,听你的,都听你的。 


所以黄子弘凡问出这个问题时,回答是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高杨说:“我可以爱你吗?” 


他的回答是一句告白。 


你说好,我就拼尽全力爱你。你说不好,我就拼尽全力不爱你。连脚下的大陆都会漂移重组,我们终将分离。人不能沿同一条路末路狂奔,我发誓要做铁石心肠的船长,你恨我是必然,你爱我是瞎了眼,我被船上的铁锚伤得头破血流,开一艘世界上最蹩脚的小木船。 


黄子弘凡的笑凝固在脸上,他结结巴巴地说:“高高高杨,你等等,你这是在对我念台词吗?不是,你别开玩笑啊……” 


高杨垂着眼睛拢一拢手里的玫瑰,花儿开得漂亮,扎眼得让人想哭,说:“是了,我就是在开玩笑。” 


7. 


长腿叔叔巡演结束之后,高杨选择回维也纳休假。维也纳是他呆了四年的地方,仔细想来,他也算是逃难一般回到这儿,而它竟然比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能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全感。 


他出去,没带手机,在异国街头散步,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过别人的人生和旅程,做他们半个行程的同路人。他闭着眼,在维也纳的风里听歌,用高中时用过的旧mp3放歌,他当初乱七八糟拷了很多歌。有古典,有民谣,也有声入人心。所以下一首随机播放,他听见了黄子弘凡的声音。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黄子,高杨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这么巧?当初选歌的时候,你想过这首歌会如此应景吗? 


高杨波澜不惊地走着,今天维也纳似乎没有太阳,天有些阴沉。那些人事物好像都远隔千万里,在这里没人知道他是高杨,没人讨厌他,也没人喜欢他。 


“高杨!” 


有个声音远远传来,散在风里,叫住了他的名字。那声音和他耳朵里的歌声相交,居然产生了一点相似。 


高杨回头,他看到一个男孩。


他们两个人静静地,静静地相望,在静静的下午里,在静静的风里,四目相交,眼光和眼光相撞,心脏和心脏滚烫。 


高杨眨了眨眼睛,黄子弘凡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把他揽进怀里,“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我等到现在,还不算太晚吧。” 


这个男孩儿,像自由生长的爬山虎,告别和遇见都用尽全力,千里万里向他奔走,伸出翠绿的遮天蔽日的藤蔓,不容拒绝地占满了高杨的整片天空。 


他后面便什么都不肯再说,只是紧紧地抱住高杨,高杨感觉到肩膀似乎湿了,黄子弘凡好像在流泪。 


他好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啊。可究竟谁抛弃了他呢?不是我啊。高杨迷迷糊糊地想。 


被抱进怀里的下一秒,高杨莫名其妙想起来那个曾经在酒店的大堂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的小女孩,那个柔柔软软的小姑娘,他想对她说,哥哥等的人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走得好慢,但是哥哥等到了。 


太阳出来了,多瑙河波光粼粼。白昼像一块被浓缩的冰凌,折射出七彩的光。 


高杨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响起:“黄子弘凡,你这是要做我的男朋友吗?” 


小朋友身影僵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把高杨抱紧,他非常用力,生怕高杨从怀里溜走一样: “我要。” 


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我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我并非两手空空,原来我的爱情并非是空无一物。 

虽然来得及,可是黄子弘凡的确迟到了,迟到了高杨想要放弃的日日夜夜,这样许多。但好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黄子弘凡电光火石,拉住了将要坠落的高杨的手。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作为补偿,不放开了。” 


高杨风雨漂泊八年,如今终于可以归舟。 


黄子弘凡的声音实在是太温柔了。高杨抬起手死死地捂住嘴,浑身颤抖了起来。异国街头,来往行人奇怪地看着这个亚洲男孩在维也纳的风里委屈得泣不成声。 


那些他以为永远,永永远远也不会再掉下来的眼泪就这么轻易地、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他的胸腔里惊天动地。 


他终于再次被赋予了爱人的权利。 


8. 


高杨后来才明白,黄子弘凡这个小朋友,口是心非得很。 


他说有空的时候,他说找时间,其实是想马上见面;他说你又胖了,其实是你要好好吃饭;他说你能不能别开瘦脸了,其实是开了也很好看;他说想你…… 


就是真的很想你。 


视频忽然跳转,五年后的高杨站在伦敦的街头举着相机,冬天的风吹得他有些流眼泪。身后是人来人往的街头,黄子弘凡从身后奔来抱住他,在他冰冷的脸颊上印上一个温暖的吻:“拍什么呢?” 


高杨再次笑了。 


他伸手让黄子弘凡去旁边,不许他看,说:“秘密。” 


但你早晚会看到的。 


“亲爱的黄子弘凡,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是我们可以一直在白日之下牵手漫步,我们可能没有办法拥有一个你我血脉的孩子,但我发誓将永远爱你。人生遗憾为什么会这么多,在我们感情起步之时我顾虑重重,左右为难,直到你对我说——” 


那些圆满的、完整的如同鲜艳花朵的爱情也有可能下一秒就摔成满地的碎片。人生是一场冒险,我从没有什么想做而不敢做事情。 


“别想明天,这一刻,我们先相爱到死。” 


我们纵身一跃,不问明天。 冰冷的海水淹没头顶,接个吻吧,这会是一个绵长又温柔的吻。别浪费每一晚的月亮,别浪费每一颗冰凉海水里的心脏。 


然后高杨举起手,有些小得意地向镜头展示戒指。 


“好看吧?我……我爱人亲自设计的。” 


你爱我,我爱你,我们共享感情、好友圈和泡面,选择做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你我负责,肩负起两个家庭。 


世俗纷纷扰扰惹人烦闷,就算我们是断臂维纳斯也总有指责和斥骂,无论我努力多少,总会有人不喜欢我。那我干嘛还要按他们想要的样子来活?我要惊涛骇浪。 


你给予我勇气。我们选择拥有一份荆棘丛生的生活和爱情,去他妈的完美顺遂,我偏要惊涛骇浪。 


五年过去了,高杨的路依旧难走,可是他却越来越坚定。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说出自己是个音乐剧演员,有越来越多的观众愿意为他的名字排在卡司表里而买一张票。 


他二十七岁了,也到了被叫前辈、被仰望的时候。他终于也可以以温柔目光注视那些后辈,给予他们他自己并没有享受到的照顾和指导。世界的确是以痛狠狠按上了他的心脏,他也的确是回报以歌。 


我们赤着脚,穿越狼藉。鲜血淋漓却并不在意,戴着镣铐也要奋力起舞。 


跨越千山万水,数十个时区,逃离吉他,逃离雨季,逃离雪花,逃离萧伯纳,逃离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逃离黑胶带,逃离蚂蚁和蜜蜂,迷茫和慌乱,五线谱和计时器,音乐剧和CWP。 


我们逃离世俗,我们百无禁忌。 


高杨后来越来越意识到,其实人生啊,说到底不过是在一颗小小的、转动的星球上度过自己的几十年。先过好自己的人生,别忙着把眼睛盯在别人身上。不就是一个爱字吗,这有什么难的? 


寒来暑往,此消彼长,每个人都是宇宙长河中的沧海一粟,上帝有万千子民,我们都相信他会祝福每一对相爱的灵魂的。 


“你说,爱我或者不爱我,爱你或者不爱你,就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选择题罢了。” 


“我的答案是选择了你。” 


谢谢你,黄子弘凡。 


谢谢你选择爱我。 


说到最后,在满场低垂着脑袋红着眼睛擦眼泪的人里,视频里的高杨俏皮地歪歪脑袋:“ps,黄子弘凡,你可不许哭。” 


哭红了眼的黄子弘凡把高杨抱进怀里,埋进他的颈窝。 “是我……是我要谢谢你。” 


我们都是失落的星辰,试图燃烧自己,照亮黑夜。我触底反弹,如今苍穹之上,也曾踏入泥潭。 


高杨,你知道吗,2019年的秋天我启程飞往维也纳找你的时候,差点就回不来了。飞机中途遭遇气流,发动机损坏,乘务员出来给我们发纸笔,告诉我们很抱歉,您可能要准备一下您的遗言,然后交给乘务员。如果真的发生不幸,这是最后的、辨认身份和联系家人的机会。 


所以当我去拥抱你的时候,我是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写的是什么,我今天告诉你,这是我对你隐藏的最后一个秘密。 


其实我想写很多,想写希望爸妈照顾好自己,想写此道不孤,我热爱我的梦想,想写感恩一切,感谢遇见。 


可是我最想写,有一个男孩,他叫高杨。他生得漂亮,唱歌好听,声音清亮,是未来可期的音乐剧演员,也是我这次飞行的目的。他性格慢热,朋友很少,可是他总是自己承担一切,他也愿意付出一切,他人真的很好。 


他啊,他啊。 最后我落笔,仅仅是一句英文。 


Gyon, i love you, sincerely. 


9. 


视频还没结束。 


高杨弯着一双眼,笑意盈盈:“pps,老龚,我知道你戒指买了好久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们方方求婚啊?” 


坐在底下的龚子棋和方书剑对视一眼,双双红了脸。 “求婚吧,不要辜负自己。” 


“我们都希望,你以后所有的答案,有且仅有方书剑。” 


视频里,高杨微笑着,铺天盖地的阳光下,深邃的天空飘着丝丝缕缕的云彩。他的身后有大笨钟的声音从天边响起,悠远得仿佛一声神谕。 


——去他妈的圆满顺遂,我们偏要惊涛骇浪。 


龚子棋一把推开座椅,单膝跪了下来,他摘下脖颈上的链子,那上面吊着一枚戒指,举到方书剑面前。 


方书剑知道他习惯戴这条项链,戴了很久。但居然从来不知道这戒指就是要向他求婚的那一枚。龚子棋从前求婚的时候,还没跪下掏出戒指,就被方书剑拒绝了。 


龚子棋把他未曾言说、欲语还休的爱意,日夜戴着,贴在心脏上,盼望能有一天诉诸于口。 


“方方……” 


方书剑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他露出一点迷茫和慌乱,腿脚似乎是新生的,差点站不起来,索性干脆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泪痕未干,龚子棋伸手给他擦眼泪。方书剑捉住那指尖,不容置喙地点头: 


“不用说了,我愿意。” 


爱他,相信他,别怀疑自己。 


会场里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高杨笑着摘下胸前的礼花隔着桌子扔进龚子棋怀里,龚子棋接住,给方书剑别在胸前。 


黑西装,红玫瑰,衣襟带花,岁月如歌。 


黄子弘凡高高伸出大拇指喊了一句龚子棋牛逼,然后把自己的礼花也扔过去,龚子棋攥在手里,拉着方书剑的手,低头很认真地摩挲那一朵玫瑰花瓣,有些小声地说: “原来做礼花的玫瑰,就是这种触感啊……” 


方书剑的眼眶更红了。 


假如是婚宴之前的方书剑,龚子棋求婚的话,他还是要拒绝。他那点偏执和自尊简直深入骨髓。可是看了高杨的视频之后,他才明白,人生弹指一瞬,别浪费。 


未来的方书剑,终于选择降落在一座小小的岛屿,做龚子棋未来的新郎。此生奔波,此生闪烁,全数归还,全数交托。 


“那…龚子棋,”方书剑含着泪花,轻轻抽了抽鼻子,“我做不好的,还是做不好,我固执的,就那么几个人,那一点事情,以后还是请你……多关照。” 


“当然。” 


当然,我明白你那些固执的、坚持己见的信仰,也明白你热烈的、纯粹的、通透的赤子之心,而这也正是我爱你的地方。 


不麻烦,关照你一点都不麻烦。 


龚子棋低头,把他的方方揽进怀里,他们接了个热烈的吻,玫瑰开得也热烈,正合着视频里站在冬天的高杨说最后一句话。 


10. 


他裹紧大衣,像站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笑眯眯地、悄悄地凑近镜头,轻声诉说一个最后的秘密: “你们可能不知道,但这是真的。” 


“我爱你们。” 


“我爱你。” 


是真的,很爱很爱。 


以前我觉得,人呀,人生呀,还是暧昧一点好。决不能说什么爱你这样的话,真正的东西是不能以语言方式出口的。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觉得我爱谁,我就要让他们完完整整、明明确确地知道。我要学会坦荡表达心意,一句我爱你最直接,最有效。 


我终其一生,就是在找寻你们,在漫长的旅途中,记住短暂的生命里你电光火石出现的那一刹那,记住每一个咬牙坚持的日子里,你们在远方、在心里,和我在一起。假如我是那一艘破破烂烂的小木船,你们就是我最安心的大海港。 


听见了吗,我爱你。



愿你岁月如歌静好,愿你衣襟带花不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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